假如娄影回到坠楼之前（2）
有啥不知道，看吧。
小姨将他带进了他的房间，屋子不大，几平米，但该有的最基本的家具都是齐全的，床，书桌和衣柜，还有个能让他放小物件的窗台。
小姨笑着看着他说：“娄影啊，小姨这里生活条件一般，你要是缺什么就和小姨说昂。”
“嗯。”娄影想说些什么，比如说感谢的话，但想半天都凑不出一句合适的。
小姨看了看他没带多少的行李，“行，你先收拾东西吧，吃饭了小姨叫你昂。”
“好。”
小姨转身出去，走之前顺手把门带上，这时她听见娄影对她说，
“谢谢你小姨。”
小姨看着自从她这个出生后没说过几句话的外甥愣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啊，你是我外甥，应该的。”
娄影看着小姨，感受到了父母去世后来自外界的真正对于自己的一丝暖意。
小姨把门关上就离开了，他开始收拾东西。
他把书都拿出来码到书桌上，除了课本和国内外名著外以外还有两本厚厚的西班牙语新编，基础版和进阶版。
他从很小就开始学习说西班牙语了。
不是被父母要求的，他的父母对他的兴趣爱好一向很包容，不会强迫他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在幼时的娄影偶尔看了一部西班牙电影之后，就对西班牙语产生了莫名的喜欢，学习西班牙语的习惯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他把几件衣服挂到了衣柜里，一转身看见那个二楼的小孩在他窗户外面。
小孩短短的寸头，白白净净的皮肤，又大又亮的眼睛，眉毛下面还有一颗小痣，显得整个人灵动又活泼。
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小孩。
见娄影朝自己看过来了，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上扬的嘴角和整齐的牙齿，加上池小池的表情显得这张稚气十足的俏脸皮得很。
这样的孩子在四季笼罩着油烟气的筒子楼里，像个投错了胎的小怪物。
小怪物扬着笑脸从窗台挪到了房门，扶着门框看着娄影，
“你好，我叫池小池，住你楼下。”
“能交个朋友吗。”
娄影没见过第一次见面就能过来扒他门的，加上他看着这个小孩想到了自己未出世的手足。
他说：“你好，我是娄影。”
他和这个小怪物玩到了一起，成为了亲密无间的伙伴，依池小池的话说就是：“长得好看的人就该和长得好看的人一起玩。”
住在筒子楼里的人家大多家境不富裕，如果不是对筒子楼有什么特殊情结，在稍微富裕一些之后都会选择搬离。
娄影小姨家的三间房是典型的筒子楼设计，每间仅占地几平米的员工宿舍，有浴室没厨房没卫生间，厨房和卫生间都要去筒子楼里公用的，做饭时和邻居商量着用。
池小池家里因为父母都是厂里的工人，分到的宿舍比娄影小姨家的好点，两间房一间大点的一间小点的，但也只是大了几平米，多了个卫生间，做饭也要去外面。
这种情况下，父母为了生活已经捉襟见肘，家庭里的孩子是没有零花钱这一概念的。
但娄影曾经是有零花钱的。
那个年纪孩子的概念里，娄影的零花钱绝对算巨款，但他不乱花，娄父娄母也对自家儿子放心。他的零花钱基本上都买书了，花不完的就都存了起来。
但也没留下什么。
他的父母也没留下什么。
肇事司机逃逸，在律师的帮助下，他用父母的存款将医疗费用结清，葬礼结束后，两袖清风的文化人除了一套房子以外几乎什么都没给儿子留。娄影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带走后，便封存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房子。连同对于父母的回忆也留在了那里。
当时他不到9岁
娄影对于这个冒冒失失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小怪物有着情不自禁的宠溺和纵容，他们就像两个急需取暖的麻雀，碰到一起，就迅速抱成一团。
一个特立独行浪漫机灵的漂亮小怪物，一个成绩优异气质如松的温柔小公子，成了筒子楼里格格不入的存在。
不到9岁的娄影上学早点，应该按照入学年份来说去上小学三年级，但是小姨两口子不愿意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给娄影折腾两次开学，加上娄影因家庭变故耽误的课程自己给补上了，没上完三年级，9月直接插班上了四年级，那时正好没差几天就9岁了。
年纪比大部分人都小的娄影自从上了学就没从第一的位置下来过。
池小池虽然嘴上说着讨厌学习，但是在看到娄影的优秀，他会不自觉地不甘心。
娄哥这么厉害，自己会不会不配做他的朋友。
尤其在知道娄影想考国内第一的大学之后，野心就在池小池心底生根发芽。
学期结束，寒冬腊月，正值新年。
两个男孩儿坐在筒子楼外看烟火。
一簇烟花好像个直上云霄的光点，夹带着四溅的火星在空中炸开，一簇又一簇，将年夜的万家灯火照得更亮。
照着我，也照着你。
娄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去年还是属于自己的三口之家，这么说没就没了呢。
池小池感觉娄哥情绪突然低落了，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突然很心疼他这个哥哥。
他伸手抱紧了娄影，“哥你别难过，以后过年就我陪你过啦。”
娄影低头看着池小池的发旋，突然觉得他的人生也不算糟透了。
那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娄影将想给他当妹妹结果害羞地回不去家的池小池背了回来。
第二年，
娄影10岁，池小池8岁
没等池小池冒芽的野心滋出来呢，小怪物就被排异的淘气同学锁在了体育器材室，欺负人欺负地明目张胆，五年级的娄影去了小池教室找他放学，可教室里空无一人。小池的书包也不见了。
娄影去教室门口看课程表，发现是体育课，抬脚去了操场。
在操场的篮球架子上发现了小池的书包，他应该是想体育课放学后直接找娄哥回家的。
操场上没剩几个人了，娄影顿生不好的预感。
他查看了操场上的卫生间，广播室，领操台，都没找到人。
他听见领操台后面隐秘的体育器材室有声响。
小池在里面敲着体育器材室的门，怕黑怕鬼的小池吓得想哭，可又觉得在学校被吓哭被人看见没面子。
娄影听见了池小池颤抖的抽气音，放下书包，后退几步，猛地上前，用脚后跟猛踹了门锁附近几下，门锁直接被破坏，娄影找到了被吓得眼眶通红的池小池。
突然的光源刺激了池小池的眼睛，让他睁不开眼，他听见了娄影的声音。
他来找他了。
“娄哥……”池小池声音发着颤，猛地扑进娄影怀里，可怜见的，跟个受惊的小猫似的，给娄影心疼坏了。
娄影教了池小池如果被人锁进密闭空间里，用脚后跟踹门锁附近更容易逃出来。
这个技巧小池记了很多年。
第二天，娄影去找了池小池的班主任简述了这件事情，也就是告状。那个年纪的小孩老师就是最大的，没人说话比老师更让人害怕，没等老师问几句呢就哆哆嗦嗦地承认了。校园暴力的那几个始作俑者当时就被老师狠狠批评，并在老师的见证下，给池小池道歉。
长这么大，父母从没给他撑过腰，让他不要在外面得罪人给他们添麻烦，受了欺负也只能自己忍了，在有能力打回去之前池小池都是这么过来的。
池小池觉得不会再有人像娄哥这样对自己这么好了。
回家的路上，池小池牵着娄影的书包带被他领着往前走，他抬眼看着10岁孩子那瘦削且刚开始发育的臂膀，那是池小池长这么大看过最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了
春去秋来。循环往复。
娄影12，池小池10岁。
娄影按着小姨两口子的户口划分，上了小学附近的一所普通中学。
初中的娄影因为有面临中考的压力，初一的娄影放学稍微比小学的小池晚点，学校挨得很近，小池就去校门口等他的娄哥一起回家。夕阳照在两个少年身上好像镶了金边。
又一年。
娄影13，池小池11.
下大雪的冬天，熊猫的饲养员答应做一只陪小熊猫一起犯傻的大熊猫。
娄影开始学习修理东西。
他用收集的废品从废品站的老爷爷手里换了一本封皮已经有点烂了的维修百科，里面有现在他能用到的所有东西。
他很聪明，似乎也有天赋，修东西学了几下，上手就来。从台灯，闹钟到小收音机他通通修过，后来为了赚点钱，从收废品的手里买过各种人家不要的小部件，小电器，回去修了能小赚一点。
可以给小池买冰激凌吃。
又一年。
已经初三的娄影在一模最后一科考完了之后提前放学，在校门口等着上初一的小池出来。和同学成群结队，嬉笑打闹的池小池一眼就看见了人堆里的娄影，娄哥个子长得很快，在人群里像棵小白杨。
他匆匆告别同学，精准扑进娄影怀里。
一起回家，是他们这些年的约定。
但这天又和往日不一样。
他们在街角的垃圾站里发现了一只眼瞎的小土狗。
小土狗两只眼睛都是瞎的，身上很脏，还有几处伤，周围有好几只大狗围着它咬，想要抢他翻出来的食物，但好在小瞎狗鼻子好用的很，也机灵，食物去哪他往哪躲，大狗追着它咬但愣是没抢走它的食物。
娄影和池小池拿着棍子赶走了大狗，瑟瑟发抖的小瞎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哆哆嗦嗦想跑不知道往哪跑。池小池俯身抱起了仍是害怕得想逃的小狗，转身对娄影说，
“嘿娄哥，这小瞎狗还挺机灵，咱养它吧。”
“好。”
小瞎狗被带回了筒子楼，二人随便找了个没人要的小窝棚就给它当了狗窝。吃饭的时候，小瞎狗把脸全埋进碗里，耳朵竖得高高的，生怕别人抢他的食物。一边吃还一边埋，给下一顿做准备。
可石灰地哪有什么可刨的，娄影只好趁小狗一边埋一边往他碗里放。
“它这么爱埋骨头，不如取名叫埋埋怎么样。”
“不好不好，我觉得叫狗肉更好听，有个性。”
娄影被池小池的“个性”惊呆了。
听着池小池从物种到生理，到引用典故，全方位剖析了“狗肉”这个名字的妙处所在。
娄影决定
各论各的。
入夏。
池小池在父母吵架时有了个能躲的地儿，他会非常自觉地打开娄影的房门，等着娄影问他吃饭了么，然后给他端上一碗娄影亲手做的色香味俱全的汤面。
接着他会躺在娄影的床上，等着娄哥读故事哄他睡觉时躲在娄影的怀里，将脸埋在娄哥胸口的衣服上，闻着上面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还有娄哥的味道。
娄影从废品站买了个老式的红白机回来，当然，是个坏的，便宜得很。
娄影花了不少功夫终于修好了。
他叫了池小池一起来玩。
小池真的很不会玩游戏，在屡败屡战后能气得掉眼泪。
然后他帮着池小池一起玩，通关后再故意输给池小池。
这样就可以换得小池一个得意洋洋的大笑脸。
笑得娄影心都满了。
在娄影家留宿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卫生间，要去外面上公共的。
但池小池怕，公共卫生间里就一盏昏昏欲睡的小吊灯，照在晚上漆黑的卫生间里显得怪吓人的。
至少池小池是这么觉得的。
娄影会拿着手电筒陪着池小池上厕所，完事儿后他们一起跑回房间，再把房间门关上，这时就可以开始哈利波特故事时间了。
15岁，13岁。
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的娄影成了筒子楼里实至名归的金凤凰。
他们这破旮旯儿出了个省状元，谁不多看两眼。
然而这个金凤凰除了捡破烂就是和池家小子混在一起。
给池小池讲题，给池小池做饭，给池小池放水，给池小池讲故事，哄池小池睡觉。
池小池有了一个亲哥哥都不会有这么好的哥哥
他们一起长大。
这四个字太沉重了，也太温暖了。
池小池成为了娄影寄人篱下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娄影也成为了池小池童年唯一可依靠的避风港。
评论(9)